邵雲開住屋外貼的售屋廣告撤下來了，近來也沒再看到中介向客戶帶看房子，餘善舞不確定，他最後究竟如何處置，是已經賣掉了？還是不賣了？</p>

她尋了個機會，探問：“你、那個房子……”</p>

“嗯？”他想了一下，回她：“一直空在那裏也是浪費”</p>

“喔”聽這意思，應該就是賣掉了</p>

於是便打住沒再往下聊，以免把氣氛搞僵</p>

只是，每回經過時，還是會習慣仰頭看下，心裏浮起絲絲惆悵</p>

好可惜</p>

餅後幾天，邵雲開打電話給她，聽她壓低了嗓說：“我哥在家”</p>

“嗯”所以呢？她哥在家，為什麽要遮遮掩掩？</p>

“我們晚一點要出去吃飯——”</p>

另一頭沒應聲，她嗅出風向不對，小心翼翼問：“雲開，你在生氣嗎？”</p>

他未及響應，小女孩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來：“姑姑你好了沒？要出門了”</p>

“沒事，你去吧”</p>

“那，我掛了？”</p>

另一頭斷了訊他沒再貿然打擾，即便當下想問：你的家宴，我不能參與嗎？</p>

他默默擱下手機，那種一晚連撥三通的沖動與唐突，他這輩子也只做得出那麽一次，多了只會惹人厭煩</p>

她若不願被打擾，那他就不打擾</p>

那個周末，他應邀去吃前同事的喜酒，一度猶豫要不要約她一起，又因兩人現階段隱晦不明的關系，婚禮一事太敏感而作罷</p>

未料，當天獨自前去，在接待處送禮金時，仍是遇上了她</p>
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”倒是餘善舞，率先問了出來</p>

這句話應該是他問吧？</p>

“新郎是我學弟”</p>

“對呴，醫學圈是你的主場”新郎任職的醫院又是他的前東家，他會出現在這裏一點都不奇怪，是她比較奇怪才對</p>

“我好像走到哪都能看到你”偶爾接個演講、吃一次喜酒，都能遇上</p>

“我沒有跟蹤你喔！”她趕緊澄清，“我是幫二嫂跑腿送禮金”新娘的父親和二嫂家有穩定的生意來往，這種交情就是人不必到，禮金有到就不算失禮</p>

“既然都來了，吃點東西再走”</p>

“咦？這樣不好吧？”這裏她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，進去多奇怪啊</p>

“沒什麽不好的”他自然而然牽起她的手往宴客廳走，一副就是“有我在，我罩你”的姿態</p>

她微微笑，任他拉著走</p>

“雲開，這裏——”一桌坐了半滿的男人向他招了招手，他拉著她過去，對方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，滿眼笑意“攜伴啊？昨天不是才說要一個人來？”</p>

“我們是在門口遇到”完全淡定地她拉椅子，在預留的位置落座</p>

“我是來幫家人送禮金的”她接著補充</p>

“喔——”對方拉長尾音應了聲“只是在門口送個禮金就被你拐來了？”</p>

邵雲開完全不理會老同事的調侃，動手幫她張羅餐具，同桌的人好意倒了紅酒遞來，被他婉拒</p>

“謝謝，她不能喝酒”然後替她倒果汁、</p>

“你也太霸道了吧？人家又沒有說不要？”這可一點都不像沒深交的樣子</p>

“要喝，回家喝”他轉頭，對她說在家人面前，要怎麽喝他都不會阻止她</p>

“好”她溫馴點頭，完全沒有異議</p>

這不叫霸道真正的霸道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，做自以為是的強勢規範，而他是基於對她的了解，做認為對她最好的折衷方案，他也為了這個選擇陪著她滴酒不沾</p>

她很清楚自己幾兩重，這種酒量半杯下肚，就會開始鬧笑話了，她可不想第一次見面就在雲開的朋友面前發酒瘋</p>

“這麽乖，可以交來當女朋友了”朋友們知道他目前單身，有意無意地敲邊鼓，女方聽了，竟也只是淺笑，沒出言澄清</p>

開席後，氣氛逐漸熱絡，大夥也都聊開了，畢竟都是待醫療圈的，話題本能還是離不開醫療信息的交流，而這是餘善舞不了解、也插不上嘴的領城</p>

大多時候，她只是靜靜地聽</p>

盡避如此，他也並沒有將她晾在一旁，席間不時地為她布菜、剝蝦，照拂周全，讓她始終都能感覺到，他是惦記著她的</p>

話題聊到一個段落，又繞回到私生活“是說，你現在真的沒有對象？”</p>

邵雲開夾菜的手一頓，考慮了數秒才慢吞吞回覆：“沒有”</p>

“不是我要說，你也太清心寡欲了吧？活到快四十歲，居然只交過若嬙一個——喔，對，還有一個只交一年、連見都沒機會見到就分了的前女友，然後好像就沒了？”以邵雲開的條件，這樣的感情紀錄，也未免單薄得可憐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多乏人問津咧！</p>

於是，各種猜測紛紛出籠——</p>

“你不會是恐婚吧？”畢竟和呂若嬙分開時，那漫天流言傳的是不怎麽好聽，他若從此懼婚，倒也不奇怪</p>

“想太多”</p>

“不然？”</p>

“就沒有人要嫁”</p>

“怎麽可能？你邵雲開耶！”前景看好、身價無限的優質單身漢耶！</p>

“怎麽不可能？我也是會求婚被拒”</p>

這句話很明顯有針對意味餘善舞氣很虛，不敢搭腔</p>

“哪個女人這麽沒眼光？！”</p>

就在你眼前</p>

她捧著中箭的心，默默埋頭努力加餐飯</p>

邵雲開似有若無地掃她一眼“或許是我還不足以讓她想不顧一切，將終身托付給我吧”</p>

“趕快換一個啦！”</p>

“對呀，幹麽吊死在一棵樹上”</p>

“信不信你喊一聲，現場沒有對象的女性，一半以上都會排隊等著嫁——”</p>

“我嫁”</p>

一片笑鬧聲中，輕緩的嗓音穿插其間，傳入耳膜</p>

其他人或許沒聽到，但他有</p>

邵雲開緩緩側眸，望向她，他很確定，他沒有錯聽</p>

她用微笑掩飾內心的緊張，半幽默地將心意帶出口“我排第一個，你要不要娶？”</p>

“現在？”</p>

“今天日子應該不錯吧？”她不太確定地看了看旁人</p>

“超級黃道吉日，宜入厝、宜訂婚、宜嫁娶！”</p>

邵雲開忽然站起身，眾人一致將目光望向他，以為他中邪了</p>

只見他緩緩朝她伸出手，女方微微一怔後，便將手擱到他掌中，任由他攏握住，而後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下，手牽手雙雙離席，看傻了眾人</p>

“他們是認真的嗎？”</p>

“原來那位就是『沒有人』小姐啊！”</p>

“這什麽神展開啦——”</p>

這一切簡直跟國劇沒兩樣</p>

邵雲開站在法院門口，呆呆地看著手中的身分證</p>

真結了？</p>

並沒有</p>

鮑證結婚至少要提前三天預約，大概就是為防他們這種一股子腦熱、今天沖動結婚，明天就嚷嚷離婚的家夥……</p>

於是他們被趕出來了</p>

他撫額苦笑，在來的路上，他竟然完全沒想到這一點，甚至忘了今天是假日，全憑一股子腦熱沖動，好像什麽事情一遇到她，他就會腦袋當機，失去基本的判斷能力</p>

如果不是這樣，現在他身分證上的配偶欄，已經填上她的名字了</p>

分不清心頭覆雜的感受是松了口氣，抑或遺憾，她還有機會後悔，至少還有三天的機會</p>

“想什麽？”去買飲料的餘善舞回來，童心一起，跳起來將手中冰鎮過的飲料瓶貼上他臉頰，他沒被頰上冰涼感嚇到，倒是她一個踉蹌往後退把他嚇到了，趕緊伸手往她腰間一攬，撈回懷裏，這才安心</p>

或許一直以來，就算放開手，他潛意識裏也始終認為，她只有在他身邊，最安全</p>

完全沒有危機意識的她，笑容燦爛，兩手的飲料瓶順勢往他臉上左右夾攻，一臉的惡作劇得逞的小女孩</p>

“幾歲了你”他簡直沒轍</p>

“你管我！”旋開瓶蓋，喝了一口，再湊回他嘴邊</p>

他順勢啜了口，是柳橙汁他不喝咖啡、不喝碳酸飲料、不喝太甜太多人工香料的飲品，天然果汁是唯一能接受的，她仍記得他的習性</p>

如此無負擔地與她笑鬧、其喝一杯飲料，仿佛是好久以前的事了……擱在她腰間的手，依戀不舍地收回，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？</p>

當沒這回事，道聲“再見”，各自回家？還是——</p>

“拿來”</p>

思緒打斷，他一時沒能意會，呆看著伸到他面前的手“什麽？”</p>

“鑰匙啊”她說得理所當然“雖然三天後才能登記，但我好歹也算是『準邵太太』了吧？家裏鑰匙不用給我喔？”</p>

所以，她腦熱期還沒退？還是跟他玩真的？</p>

他兩者都沒問，默默回到停車場，將車內置物箱的鑰匙擱進她掌心</p>

“這——”是離她很近很近、他們一起打理的那個家她微怔“不是賣了？”</p>

“沒賣不出去”</p>

“喔——”這次的應和聲，拉長長的，帶著一絲笑意</p>

不是有句話說，沒有賣不出去的房子，只有賣不出去的價格？兇宅鬼屋都有人買了，他好好的房子，真鐵了心要賣會三年都賣不出去？分明是他自己舍不得吧</p>

“那我先回家打掃，一陣子沒住了，不整理一下怎麽住人”</p>

她的聲音，輕快得似有千百只蝴蝶在跳舞，邵雲開望進她笑意燦燦的熠亮雙瞳，那笑，落入心海，如一顆顆星子，燦爛奪目，恍如世間最耀眼的光明亮而美麗得教他心旌顫動</p>

“可是我還得再回婚宴現場一趟，有資料要給學弟”剛剛完全把這事忘得一幹二凈、</p>

“你去啊，我自已回家，記得我包菜尾”剛剛才吃到一半，她還有點餓，那家飯店的菜色不錯呢</p>

他回來時，她正攀在窗臺上洗紗窗“小舞下來，這樣危險”</p>

“你回來啦！快點，幫我拆紗窗，這好重，我不會拆”</p>

他先張臂將她抱了下來，然後才去拆窗戶</p>

“咦，你真的包菜尾回來了！”她聞到香味，雀躍地小跳步去拆紙袋包裝</p>

什麽菜尾！是特地叫飯店做的，他怎麽舍得讓她吃別人吃過的剩菜</p>

“紅蟳米糕耶，你怎麽知道我想吃這個？”</p>

因為在我的手伸向你時，這道菜剛上桌，你有用眼角餘光瞄它，猶豫了一秒</p>

他記恨地想</p>

輸給趙之寒他也就認了，沒想到還輸給紅蟳米糕</p>

餘善舞愉快開吃了，還不忘動嘴指使他做這做那的——“垃圾順便包一包，晚一點垃圾車來才不會趕不及”</p>

她也不是光出一張嘴，在他回來以前，已經屋裏屋外大致清理過，清出一袋又一袋過期的日用品，並列好一長串的采買清單，就擱在桌子上，他有看</p>

他原本是想請居家清潔人員過來打掃，沒想到她效率這麽快，看她忙得這麽來勁，便又將話吞回，默默陪著她掃地擦窗戶</p>

原本，他並不確定，她是否希望他搬回來，她不曾提過，就連前幾天，她問到房子的事，他都暗示得這麽明顯了——房子空著浪費，她也沒任何表示</p>

就算他想回來，也得是她也希望他回來，而不是自己在一頭熱，如過去那樣，一廂情願塞了她滿掌，迫使她必須承接住</p>

但是她看起來那麽快樂，吃飽了，電力滿格，又開始忙進忙出、爬上爬下地換床單、換燈泡，沒喊一聲累</p>

從超市補給完日用品，兩人一手一袋，走在身畔那人，步履輕快，口中輕輕哼著小曲，他側眸，由他的角度瞥去，看得見漾在嘴角、淺淺的小梨渦</p>

“你心情很好？”</p>

“還不錯啊”</p>

他眸色不覺放柔，“嗯，那就好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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